“导演，新的小演员，你看看……”
瘦高杆的副导演点头哈腰。
邵萍表面不动声色，心里为这喜感的场面快乐疯了。
现在他是主宰剧组生杀大权的大导演，而袁志权只是一个跑龙套的临时演员。
邵萍挑剔地扫过袁志权的全身，袁志权为这种实质性的目光感到不适，觉得自己像是一件任人选挑选的货物。
勉强无奈地妥协，邵萍勉为其难地同意道：“行了，就他了。”
“所有人各就各位！”
邵萍喊了一嗓子，然后靠回导演椅，看着监视器。
副导演狗腿子意味十足地举着喇叭，在片场走动吆喝。
“快点，快点，速度快点，那边几个谁，不是让你记住自己的站位了吗？”
“时间，时间就是生命！”
“不想干，通通给我走人！！！”
像是空气一样被人晾在那里，袁志权无所适从。再看到慢悠从躺椅上坐起来的男女主演，他心中的那种落差感更加强烈，只是想到抢救罗秀娥后的“天价”医药费，他才没有拂袖而去。
“你带回来的人行不行啊？”
邵萍大爷似地骂副导演：“不会临时拉来的小猫小狗吧，我们的拍摄任务非常紧张，错过了今天，你让我哪里再协调档期？”
“来了，来了……”
副导演大气没敢喘匀，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，如果他的屁股后面有一条尾巴，一定在不停地左右摇晃示好。
“看你办的事！”
邵萍把导演的派头摆了个十成十，剥去他的这层身份，就是个任性的大孩子。
“机子准备开了，他跟木头一样跓在这里，你让我怎么办？”
捂住额头，邵萍快语道：“一天到晚都叫什么事儿？你这个猪脑子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事？如果不是……我都懒得说你，你这个位置大把人眼红得紧，做不好的话，不是我说你也知道什么下场。”
“你也不想你姐夫的那点劳务费打水漂吧。”
很好，已经把暴躁导演的形象打了出去。过度的人设崩塌，导致不合理的事情，会使任务目标的怀疑加深，进一步诱发心象世界的崩溃。
他要“教育”袁志权，就跟前几次那样，必须师出有名。
“您说得对，我一定好好学习。”
副导演跟个孙子似地低头，他三十几岁的人不学无术，全仰仗自己姐姐嫁了个好男人。天天床上吹枕头风，他姐夫才动用关系把他塞到了这个剧组，他到这个年纪还是老光棍一个，心里渐渐后悔曾经的年少无知做过的蠢事，所以才会这般听导演的话。
“每次都这样说，哪次见你改了？”
邵萍撒完气之后，给副导演指派了任务。
“三分钟时间，你把他（指着袁志权）教好喽。”
“谢谢导演，谢谢导演！”
副导演感恩戴德，抓着袁志权的手，给邵萍弯腰低头道谢。
“快点！”
邵萍不耐烦地催促，他才带着袁志权走到一边。
“听好了……”
背向导演之后，副导演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。
“一会开拍之后，男主演讲完对白，你就拽着女主演的腿不让她走，明白吗？”
袁志权不以为意，这种小儿科难不倒他，他怎么说都是当过网剧主演的人。
到时候，导演看到他出色的演技，不要惊得下巴接不回来才好。
“这个戏的剧情是什么？”
袁志权的眼睛里燃着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，他希望多了解一些，让自己接下来的发挥更加出色。
“剧情？”
副导语把无语二字写在脸上，一个衬托红花的绿叶，还需要什么剧情？按部就班，照自己说的话做，不出什么乱荏子，早点把戏演完，他今天就算应对过去了，
“你不用了解那么多。”副导演拍拍袁志权的肩膀鼓励道，“我相信你，你照常发挥就好。”
“哦。”袁志权想了想也是，以自己的演技，本能去演就能拿捏住这个小角色。
“那剧本应该有吧？”
所有剧本在出发前已经打印好，片场里的群众演员都没有剧本，必须依靠人脑去记忆。
“要什么剧本？！”
副导演又是一通胡说八道：“我们导演就喜欢自然流露出的演技，那些全部都是天上的浮云，根本不重要。”
英雄所见略同，袁志权暗自点头，觉得剧组里的导演有口味。
“啊嚏！”
谁在念叨我？
邵萍警惕地左右看，然后又躺回了椅子。
“我也是这样想的。”
副导演看着袁志权不经意带了点鄙视，随口说的一句话还当真了？
这句话我是专门说来忽悠你的，现在一线的实力大牌明星，也不敢真的这样做。
“你明白就好。”
袁志权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。
“男女主角的这场戏是什么？”
他知道了之后，现场能更好配合。
“你这小孩话怎么那么多？”
“不过，你知道男女主演还不错了。”
语气缓了些，副导演言辞闪烁：“今天这场戏，男主角要来抢女主角走……”
“你拉住女主角抵抗一下就好了，记住了，抱住女主角的腿，大声地喊人来……”
虽然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好思议，但是，他作为剧组的副导演，没有认认真真地完整看过一次剧本。他说出的那些话，通过他零碎的记忆拼凑而成。
这些事只会烂到他的肚子里，不可能直接说给其他人听。
此时，袁志权还不知道，自己的“知己”给他挖了一个大坑。
“好了没？！”邵萍再催促道。
听到导演的声音，副导演的心莫名一松。再让袁志权问下去，他可能会应付不来，露出自己是个草包的马脚。
“赶紧走，别让导演等急了。”
他推搡着袁志权，赶鸭子上架。
袁志权就位之后，邵萍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，直接喊：“各单位注意！Action！”
男女主演一副被迫营业的模样，打不起什么精神。
镜头里，以画面中央为轴，男女主角各站一边。
袁志权一直在揣摩这场戏的内容，副导演说男主会来抢女主角走，那可能说明这是一场“霸道总裁”式的戏，他可能是女主的亲属之类的。那就是说，剧情的内容很可能是，女主角离家出走，男主角上门抢人，他则作为女主的家人与男主争夺。
他的的心里有七八分把握，按照惯常的套码，女主角一般身悲惨，家境贫寒却意志坚定，像小草一样坚忍不拔。他这个小孩的角色，大致用于侧面衬托出女主角的悲惨。
一会儿，导演喊开始的时候，我要体现出这种生离死别式地的不舍。
摄像机一开始录像，袁志权就跟蹿天猴似地冲过去抱住女主角的大腿。
“姐，你不能跟他走啊！”
眉毛一横，睁大眼珠子看男主演。
“你这个坏人，休想抢走姐姐！”
袁志权心里正得意，据他揣摩，自己这个角色，要体现出束手无策的无力感，和对女主角的不舍。
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发挥，进百花奖的提名不是问题。
“卡！”
袁志权想着这一条肯定过了，对走过来的邵萍问道：“导演，我刚才演得怎么样？”
嘿嘿，他要是夸奖我，我应该装作勉为其难，还是欣然接受呢？
“你刚才……”
仰头微笑，准备接受表扬。
“烂透了！”
袁志权的脸瞬间石化。
副导演不给袁志权开口的机会：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我明明事先跟他讲过，没想到他这么不开窍。
他一点也不怜惜袁志权是个小孩，把他拉到一边劈头盖脸地骂：“你怎么回事？跟个木头似的，男女主角还没有说话，还没有轮到你，你凑什么热闹？！”
隐约听到男女主演的对话：
“哪里请来的演员，没人教他规矩吗？”
“一上来就强行给自己加戏，小小年纪没皮没脸。”
……
袁志权听到之后，脸一阵红一阵白，偏偏副导演还不消停，喋喋不休地乱撒一通气，做的就是推卸责任一件事。
“你待会上去，等男女主角讲完之后再动，去抱住女主演的腿，不让男主演带走女主角，听到了吗？”
袁志权牛脾气上来，不肯买副导演的账。
“这些都好说，但你是不是应该讲清楚，这场戏是什么？不然，我一会儿上去，又演错了就不好了。”
“唉，你这小孩真多事。”
副导演伸手乱比划道：“认清楚男主角的脸，一会死死地盯着他。”
他伸出两根手指，做了个挖人的动作。
“吃人，吃人！”
“像是要活吃了他，听明白了吧？”
“大概明白了吧。”
袁志权明知故问：“我想请问一下，这是剧本里面的内容吧？”
“不会又出什么荏子吧？”
“我虽然人小，但不是蠢蛋。”
尽管袁志权没有指名道姓，但句句扎在副导演的心窝子。
“你废什么话！”
副导演粗暴地结束了这个话题，没有回答那个令他尴尬的问题。
袁志权扯了一下嘴角，没有说话。
他发现这个人的脸皮厚度，堪比城墙一样厚。
要是以前，我不早……
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，袁志权一阵黯然。
对了，他现在是罗家村的牛铁蛋了。
他总是不自觉地想到过去的自己……
“好了没？！”
邵萍站起来喊道。
“来了，来了。”
副导演如惊弓之鸟，扯着袁志权回到片场，还不忘用狠话威胁。
“这次演得不好，唯你是问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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